进一步拓展保险市场的风险保障功能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我国经济运行及人民生活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和冲击。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习近平总书记对疫情防控工作亲自指挥和部署，并作出一系列重要指示。面对疫情，我国保险业积极发挥自身保险保障功能和履行社会责任，但同时，疫情及其防控也对保险业多方面形成了挑战。中国社会科学院保险与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郭金龙研究员近期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长远来看，此次疫情对未来保险业的发展将产生深远影响，也给保险业带来一定的发展机遇，对加快我国保险业高质量发展、进一步服务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提出更高的要求。

       《金融时报》记者：保险是运用市场机制进行风险管理的重要手段，是市场化风险转移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习近平总书记曾在2017年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强调，“要拓展保险市场的风险保障功能”。您认为保险业可以从哪些方面参与到重大疫情防控救治体系中，并发挥重要作用?

       郭金龙：保险参与重大疫情防控救治体系不仅可以提供风险补偿，更重要的是可以参与到风险管理的过程当中，将事后的经济补偿变为事前的风险防范和管理。保险通过整合各方资源、及时采取行动，可以在阻止传染性疾病进一步传播造成更大危害方面发挥其独有的作用。保险可以通过产品服务创新，分担个人、企业和政府遭受的损失，并参与到重大疫情的防控救治当中，形成与政府的有效合作机制，有效发挥市场作用，提高疫情风险防控救治效率。

       一是发挥风险管理功能，完善重大疫情预警与防控体系。保险的重要功能之一是进行事前的风险管理，通过费率机制完善防灾防损体系，防患于未然。保险也可以基于专业的风险管理技术和能力，建立相关的风险预警机制。重大疫情通常会在较短时间内波及大量人员，从而对政府治理能力和疫情管控能力形成巨大挑战。

       此次疫情发生后，主要依靠中央和地方政府划拨资金和物资调运，但由于程序繁琐、部门协调困难等因素，影响拨款和调物速度。保险公司拥有大量承保、理赔等一线工作人员，与医院等医疗机构也具有密切合作和联系。因此，保险可以与政府和慈善组织深度合作，积极参与到疫情防控救治工作当中，有助于完善重大疫情防控救治体系，提高疫情防控救治体系运行质量和效率。

       二是发挥经济补偿功能，补偿重大疫情造成的经济损失。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要求，“完善保险经济补偿机制”。保险的重要功能之一是进行经济损失补偿，可以通过多样化的保险产品补偿疫情和疫情防控过程中的诸多风险造成的经济损失，以帮助个人或企业尽快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保障经济稳定运行，维持社会稳定。

       重大疫情会导致出现大量病人，也会造成一定数量的病人死亡。保险可以通过人寿保险、意外伤害保险和健康保险等产品，补偿个人和社会的医疗成本、长期护理成本、失能收入损失等，或进行身故给付。重大疫情会在较短时期内波及大量人员，对企业的劳动力供给和上下游产业链产生影响，影响企业的正常经营，造成利润损失。保险可以通过营业中断保险对额外费用以及利润损失进行补偿。重大疫情也会给医疗系统、社会管理体系等带来巨大压力，给医务人员、基层工作人员带来风险，同时重大疫情的应对也需要高额的政府公共卫生支出，造成巨大的财政压力。保险可以通过一些责任保险，承保医疗系统、政府部门的责任风险，分担部分政府支出。

       三是参与医疗保障体系建设，完善重大疫情防控救治体系基础设施。商业健康保险作为基本医保的重要补充，是解决群众基本医保之外医疗费用的重要支柱。作为我国医疗保障体系中主要的经办服务提供者，保险通过不断完善经办管理服务规范，搭建布局合理、服务优越、管理规范的医疗服务网络，提升医疗保障体系在重大疫情中的服务便捷性;通过建立功能完善的信息系统，并逐步实现与医疗机构信息系统的对接，实现对信息的有效利用，为建立相关的风险监测与预警体系提供基础。

       保险具有较大规模的长期资金，在完善重大疫情防控救治基础设施方面可以发挥重要作用。保险机构可以通过投资医疗服务机构，扩展和整合医疗资源，提高医疗资源的供给和使用效率;可以投资医疗技术和药物等相关科研机构进行重大传染性疾病的疫苗、药物研发，发挥长期资金优势，建立长期合作机制。

       《金融时报》记者：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对保险业会产生什么影响?

       郭金龙：疫情的发生以及相关防控举措短期内对保险业将会产生一定的冲击，但整体影响不大。

       首先，行业保费收入将受冲击，健康险保费将明显增长。受到疫情防控的影响，保险业一季度新增保费增长受到冲击，其中寿险业受影响最大，2020年全年行业保费收入都将受到影响。

       寿险业受到的冲击最为直接，影响也较大。这是因为寿险业的展业模式主要依靠代理人团队的直接销售，疫情防控使寿险代理人的展业困难，而且寿险业长期以来都有“开门红”的传统，一季度保费收入占全年的比重较高。受疫情和限制出行等政策的影响，二三月份寿险业新单保费增长将受到严重冲击。考虑到疫情防控已经取得显著成效，二季度开始，湖北以外地区应该可以逐步恢复正常营业。财产险方面，由于国际和国内的出行受限，货运险、航意险、旅行意外险等险种保费收入将受到直接影响。对于车险、责任险等其他险种，影响可能不是直接的，但考虑到疫情对整体经济的影响，导致居民收入水平和消费需求降低、企业盈利水平下降甚至破产，这对消费者需求会产生负面影响。另外，此次疫情会进一步激发公众对健康险的需求，健康险保费收入将有所提高。从“非典”时期的经验看，疫情被有效控制后的2003年5至8月，健康险月度保费同比增速高达309%、265%、158%和131%。加之近年来互联网保险的快速发展，互联网渠道在健康险领域的渗透率较高，线上投保也十分便捷，预计一季度健康险保费收入就将明显增长。

       其次，赔付压力有所上升，但整体影响有限。疫情发生以来，在监管部门的指引下，保险公司通过赠送保险、扩展承保责任等方式提供“新冠肺炎”相关的保险保障，保险公司的赔付压力将有所上升，不过整体影响有限。

       在医疗费用补偿方面，1月25日财政部和卫健委联合发布了《关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经费有关保障政策的通知》，对于确诊患者发生的医疗费用，在基本医保、大病保险、医疗救助等基础上，个人承担的部分由财政给予全额补贴。因此，在医疗费用方面，虽然目前各保险公司对保单责任进行了扩展，但可能的赔付责任并不多。

身故赔付方面，各保险公司通过责任扩展、向一线防疫人员赠送保险等方式提供因感染导致的身故赔偿责任，涉及意外险、责任险等险种，保障金额10万元至50万元不等，行业风险保额预计高达数千亿元。但从数据来看，目前因感染新冠肺炎病毒身故的人有2000余人，医务人员感染人数3000余人，考虑到疫情整体的病死率低于3%，并且各公司赠送的保险产品期限大都不到6个月，预计的赔付比较有限。

       财产险方面，受政府限制出行、延迟复工等政策的影响，车险、企财险、公众责任险等险种的赔付将有所下降，行程取消类保险赔付可能会有所增加，信用保证保险中中小企业和个人的违约可能会有所上升，导致赔付增加，但总体占比较低，财险业整体赔付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金融时报》记者：正如中央强调的新冠肺炎疫情是对我国治理体系和能力的一次大考，此次疫情也对保险业的服务能力和服务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您认为保险业应该从哪些方面进行提升，更好地发挥经济“减震器”和社会“稳定器”的行业功能?

       郭金龙：我国保险机构在此次疫情防控救治中发挥了积极作用，但仍存在承保责任单一、风险补偿金额有限等问题。政府和监管部门以及保险行业应当通过多种方式促进保险机构在重大疫情防控中提供风险补偿，将保险纳入重大疫情风险防控体系，发挥保险的风险管理功能，提升保险在重大疫情防控救治体系中的作用。

       第一，推动保险行业数字化转型。推动保险业进行数字化转型是此次疫情对保险业最直接的影响和要求。此次疫情使保险业线下业务受阻，对线下的客户维护、业务理赔、经营等方面造成困难。近年来，随着互联网和科技的迅速发展，各保险公司都在信息系统、数字化经营方面进行大量投入。但是，目前传统保险公司对线下队伍依赖仍十分明显，亟需对代理人驱动的业务模式进行革新。需要通过构建互联网综合服务平台，提升线上服务能力。保险公司需要继续加大在数字化方面的投入力度，充分运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生物识别等新技术，改进服务质量，降低服务成本，强化业务管理。

       第二，进一步丰富保障型产品供给，切实提供风险保障。监管部门和保险机构应以此次疫情中暴露出的风险保障需求为切入点，从消费者的真实需求保障需求出发，提供满足其需要的产品，回归保险本源。在2003年“非典”疫情过后，各保险公司就针对传染病风险设计了一些保险产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出了公众的视野。监管部门、行业协会和各机构应当展开合作机制对此类风险进行长期持续深入研究，积累发病率、死亡率、经济损失相关数据，为开发相应的保险产品提供定价基础，有效丰富保险产品供给，切实提供风险保障。

       第三，保险业应积极参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治理体系。此次疫情作为严重的突发公众卫生事件，对医疗救助体系、各级政府的应急响应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医疗保险体系、各级政府财政造成了巨大的资金压力和人员压力。当前各国的巨灾保险机制大都是为应对地震等自然灾害风险而建立的，传染病的暴发带来的重大疫情风险具有突发性强、破坏性大、隐蔽性强、涉及范围广、持续时间长、风险累积效应显著等特点，比自然界的巨灾风险带来的损失更加复杂和巨大，政府财政承担的财务压力和工作压力更为巨大，对保险业的承保能力是很大的挑战。因此，保险业应当联合相关部门，组织和整合保险业及医疗卫生行业领域的专业人士，探索建立重大疫情的风险损失和风险管理模型。保险业可以通过医务人员责任险、政府责任保险等方式参与此类公共卫生事件当中，为一线工作人员提供保障，并通过形成常态化机制，承担一部分政府责任。保险业也可以与政府部门合作，探索建立相应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巨灾保险机制，为政府提供紧急融资支持，降低政府财政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