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推行长期护理保险制度 专业照护老人让子女“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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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人最怕的是失能，是自己不能照顾自己。图为助老员陪伴老人在家门口散心话家常。 （肖攀 摄）

台海网6月16日讯 据厦门日报报道　人这一辈子，不用努力就能得到的，是年龄。当有一天，我们老得照顾不动自己时，该怎么办？

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厅联合本报，围绕《厦门经济特区老年人权益保障规定（草案）》几大关键问题，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深度调查，广泛征集倾听市民意见建议和立法“金点子”。立法如何帮助失能老人安度晚年成为大家高度关注的话题。

一位老人说:我还能照顾自己时，养老问题都不大，当我照顾不动自己了，养老就是最大问题。我国60岁以上失能老人已超4200万，每6位老年人中至少就有1位，每位失能老人身后牵扯到的都是好几个家庭。

老人的尴尬

“一听到有老人走失，我就很紧张”

曾鑫怎么也没想到，当了一辈子会计的母亲，突然就对钱没概念了。

83岁的母亲，此前身体一直很好，每天散步买菜，还能跟小贩讨价还价。可有一天，母亲在物业交水电费，想不起自家在几楼，还掏出一把钱来，也不数，就问物业工作人员，这些够不够？

母亲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医生安慰她，这在老年人里很常见，很多老人的认知、记忆都会随年龄增大而退化，“返老还童”。

怕母亲走丢，曾鑫含蓄跟她说，以后别独自出门了，家里买台健步机。母亲大发脾气，“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没用了。”最后，小孙女出了个主意，“哄骗”老太太戴上小朋友用的电话手表，能定位能视频，全家这才放下心来。

吴永玫的母亲情况更严重，已经说不出自己是谁、认不出家人。“母亲一辈子风风火火很干练，患病后，生活自理能力退化成小孩。”夫妻俩都得上班，保姆难请，两年已换5个，吴永玫很焦虑，“一有老人走失的消息就很紧张，赶紧看看是不是我妈。”

厦门曙光救援队队长王刚告诉记者，他们每年都寻回一两百位走失的老人，基本都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在全国，每年约有50万老人走失。

“一老如一宝，我哪是宝，是累赘”

当79岁的父亲，在床上躺了一年多，跟周小明说，“算了，让我去吧”，周小明感觉“很心塞”。

前年，患了一场看似不起眼的感冒，老人进了ICU，熬过来，出院没多久，又出现感染，再次入院。如此反复，父亲身体每况愈下，卧床不起。周小明和妻子轮流请假照顾，单位、家里、医院来回跑。

去年疫情，公司倒闭，周小明失业了。父亲治疗还要一笔支出，妻子收入刚够付护工的钱。“老人已老，孩子还小，喘不过气。”周小明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但父亲还是看出来，三番五次说“不治了，不要在我身上再花钱。”

厦门有很多敬老孝老典型，用实际行动诠释“久病床前也有孝子”，但这背后，有太多中年人“无法说出口”的不易。照顾偏瘫在床的母亲已6年，张先生直言“一地鸡毛”，“人到中年，身边全是需要依靠你的人，不敢生病，不能倒下，不然谁来照料一家子？”母亲长期卧床，经常无故发火，输液拔针头，吸氧拔管子，“后来才知道，她是不想拖累我们。有次，母亲哭着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这哪是宝，是累赘。”

“一人失能，全家失衡”，道出很多家庭的担忧和无奈。

同安区五显镇四林村农村幸福院为村里70岁以上老人提供午餐服务。（肖 攀 摄）

“灯泡坏了不碍事，就怕身子骨坏了”

万寿北社区，老伴去世后，88岁的许大爷已独居5年。

这两年，身子骨大不如前，“买菜做饭都吃力，索性早上煮一锅，中午晚上热一热。”但是，64岁儿子打来电话，许大爷依然大着嗓门说，“不用管我，我好着，你看好两个曾孙女就行。”

儿子儿媳在上海，帮孙子带两个曾孙女。“上面7个老人，下面两个娃，我都替孙子觉得难。”许大爷对记者说，“我的目标就是别给孩子添乱。”

儿孙让他搬到上海，许大爷拒绝了，“他们房子不大，已经挤了6口人。”但是，许大爷也有顾虑，“老来难啊，哪天照顾不动自己了，咋办？”

金尚社区助老员刘小莉对“老来难”深有体会，“不少老人，单是洗澡就很困难，脱不下衣服，系不上扣子，跨不进浴缸，最怕滑倒，有的独居老人两年都没洗澡。”

“社区有位独居老人，灯泡坏了一个月都没换，我赶紧叫来电工帮忙换上。老太太跟我说，没关系，灯泡坏了不碍事，能凑合，就怕身子骨坏了。”助老员陈小丽想起这句话，就唏嘘。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身体状况不错的老人，养老都没有大问题，当老人难于、甚至无法照顾自己时，养老就成了最大难题。

我国60岁以上失能老人已超4200万。“数据外还有更庞大的群体。”从事助老已有7年的陈小丽说，不是动不了了，才叫失能，失能分好多等级，按国际通行标准，吃饭、穿衣、上下床、上厕所、室内走动、洗澡6项指标，一到两项“做不了”，就算轻度失能。“许多轻度失能老人很能忍，没到迫不得已，都不告诉子女，但其实他们的生活质量已严重打折。”

立法的探索

“要为‘你养我小，我养你老’提供便利”

老人难于、或无法照顾自己时，只能依托他人照料，照料人不是子女家人，就是保姆护理员。

这些年，厦门养老机构迅速增长，全市各类养老床位达1.5万张，但和老人总数比，还是杯水车薪。市民政局养老服务处处长白锦焜说，“事实上，养老机构只是补充，居家养老仍是基础。”

市卫健委党组成员林刚给了组数据:中国老人90%是居家养老，7%社区养老，3%机构养老。我市超44万常住老年人选择居家养老。

“要为‘你养我小，我养你老’提供便利。”市人大社会委主任委员叶勇义说，子女有义务要赡养老人，地方立法中要保障子女有时间有精力为老人提供更好照顾。

《厦门经济特区老年人权益保障规定（草案）》提出，老人患病住院治疗期间，用人单位要支持其子女对老人进行护理照料，并明确了带薪的照护假:独生子女可以享受每年累计不超过10天的照护假，其间工资福利待遇不变。对于非独生子女，也鼓励用人单位安排照护假，为他们照顾患病住院的父母提供便利。

“但是，当前的家庭结构下，几天的照护假及鼓励性条款，‘不够刚’。”省、市人大代表钟庆达说，“用大白话讲，就是好看，但还不够实用、有力。”

为期一个月的调查，记者发现，对于家有患病、失能老人的很多家庭，已届中年的子女，面临照顾老人、抚养子女、奔波工作的三重压力，常心有余而力不足。

“并非没孝心。”市人大代表洪胜蓝直言，计划生育实施以后第一代独生子女的双亲日益衰老，越来越多“4+2+1”“4+2+2”模式家庭出现，4个父母和两个孩子都靠夫妻两人支撑。随着三胎放开，中年夫妻的压力更大，立法中要找到有力的破解办法，设定确实可行的措施，才能为老人提供更好照护。

“要根据厦门实际，找到最适合的路径”

老有所乐，老年乐团成员在社区服务中心进行合奏训练。（肖 攀 摄）

《厦门经济特区老年人权益保障规定（草案）》提出:在我市稳步建立长期护理保险（以下简称“长护险”）制度。简单一句话，引起各界高度关注。

市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副主任李明哲说，“建立长护险制度，就是为了破解失能老人的照料难题，既为他们提供专业照护，提高生存质量，又减轻家庭负担，让子女‘喘口气’。”

长护险被业内称为社保“第六险”。2016年，我国开始试水这一险种，目前全国已有49个城市推行长护险，覆盖1.1亿人，136万人受益。

长护险如何操作？综合各试点城市，多数做法是:个人每年交几十元，用人单位或财政再交部分，当患病失能时，养老机构每天派护理员上门服务，长护险支付90%的费用，自付10%。

法规草案的三次审议中，建立长护险制度，获得市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的一致赞同。叶勇义说，“这是好制度，重点在于，要根据厦门实际，大胆创新，找到最适合的路径，解决谁受益、谁出钱、谁管钱、谁服务，以及出多少、怎么管、如何服务等一系列问题。”

记者在调查中，不少用人单位提出:长护险很好，但最难的还是谁来出资、出多少？正处创业初期的徐毅直言，“这是很多企业顾虑的地方，如果企业要承担大部分缴费，那带来的负担也是很重的。”

“都由某一方两方出资，不现实，也不利于政策持续，甚至可能带来别的负面影响。”去年省两会，钟庆达便提出推动福建省长期照护制度改革，在他看来，厦门应建立长护险多元化筹资渠道，才有利于制度可持续。比如，医保基金、财政、单位、个人等多元化筹资模式。

“一个险种能带动一个产业”

“设立长护险是大趋势，厦门未来怎么做，还需多方推动。”湖里区霞辉老年社会服务中心创办人林佩芬说，设计一套险种不难，难点在于相关的配套完善和监督管理。

长护险最大的特点，除了经济补偿，还有护理保障。外地试点城市，居家上门护理占主流，林佩芬说，“这意味着，需要大量养护机构和护理人才。”

市人大代表黄素玉认为，养老护理机构相对容易培育，有政策、有市场，必然有资本聚集，抓紧护理人才队伍的建设是当务之急。按国际失能老人与护理员3∶1的配置标准算，我国护理员缺口达1000多万名。护理人员短缺，在厦门同样情况严峻。

法规草案关注到这点，提出一些措施，比如鼓励学校设置相关专业，政府建立吸引培育、教育培训、激励评价等制度。“各城市都缺，各城市都需要，厦门就要有足够大力度的政策、福利去吸引护理人才。不要怕投入，不亏的，一个险种能带动一个产业。”市人大代表庄华力直言，从试点城市这几年的实践看，长护险的实施可以有效带动城市养老产业发展。

据国家医保局公布的数据，截至去年底，试点49城，近3000家养老和护理机构纳入长护险定点服务机制，吸收社会投资253亿元，新增就业岗位131万个。

基层的实践

“钟点儿女”上门 提供定制服务

▲霞辉老年社会服务中心的护理员邵金娥，上门照护老人。她和同事们被一些老人称为“钟点儿女”。　　　　　 （记者 王协云 摄）

早上8点多，吕岭社区，护理员邵金娥轻轻推开一户家门，“奶奶，我来了。”

仅一个月，86岁的蔡奶奶已熟悉了这位“编外家庭成员”，微微侧身，笑笑。邵金娥帮奶奶洗漱、梳头、更换纸尿裤，一边拖地，一边陪奶奶聊了会儿天。

邵金娥被一些老人称为“钟点儿女”，她服务的基本都是失能老人。每天，她会到蔡奶奶家三次，中午根据老人喜好送餐过来，给奶奶喂饭，下午4点半还会再上门一次。帮奶奶换洗衣被，剪指甲、洗澡、按摩，护士每周巡诊一次，这些服务，是湖里霞辉老年社会服务中心和蔡奶奶家人沟通后，定制的专属服务，一个月2000多元。

蔡奶奶和儿子儿媳同住，孩子们都很孝顺。两个月前，奶奶开始难以站立，没法自己吃饭。子女们都要上班，白天的照料无暇兼顾。“这下好了，等于有了在家的养老院。”蔡奶奶儿子邱国勇说，这一个月，母亲的精神状态也好多了。

目前，霞辉老年社会服务中心可提供全天、半天等定制化的套餐服务及助医、助行、助浴、助餐等单项上门服务。

南华社区助老员陈妤，定期会到辖内60岁以上老人家里走访，帮他们量血压，记录健康状况，失能老人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如果老人有需要，我们会立即联系社区医院，请医生上门看看。”

尽管厦门尚未有长护险，但在失能老人的上门照料上，已经有了不少探索。“这为长护险的实施积累了配套基础。”钟庆达说，长护险的优点就是上门照料+资金补偿，按蔡奶奶家的情况，如果长护险实施，相当于每月2000多元的费用只需自己交个零头。

【声音】

许先生:希望厦门尽快实施长护险，家有两位失能老人，虽然请了保姆，但和专业护理人员比确实有差距，每天出门上班我都担心。

李小姐:长护险很好，盼实施，不仅让老人安心，也让我们年轻人不用为自己未来养老焦虑。

张女士:我父亲曾是个性刚强又极爱干净的男人，如今变成大小便失禁的虚弱老人，作为女儿，心酸又心疼。希望全社会都能给失能老人更多理解和关爱。

（记者 詹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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